投资者的迷惘和期待

2013掠影

一段重组纠葛，引发昌九生化暴跌惨案；一根乌龙指，搅动A股巨幅跌宕；一场游戏狂欢，引出估值泡沫困惑；一串老板“失踪”案，暴露信披机制缺失。

卸下各类职业角色，你和我都是一名普通的投资者。2013年，对于许多资本市场的事件和瞬间，我们既是亲历者，又是观察者，也许还有着相似的思考、迷惘及期待……

转眼又到年底了，忍不住要跟你吐吐槽。普大喜奔的事儿咱就不谈了，且聊聊过去一年里我的感受与迷惘吧。

你知道的，我十年前懵懵懂懂闯入股市，跟着K线坐了几轮“过山车”，也见识了不少匪夷所思的故事。但说真的，我对A股市场还是似懂非懂。

最近看到证监会主席肖钢说“资本市场是一个资金场、信息场和名利场”，真是一语中的。回想2013年资本市场发生的几件大事，都逃不出这几个“场子”的引力。

（一）到底该信谁的

要说年底最有戏剧性的一幕，非昌九生化案莫属。

A公司公布重组方案，将B公司的股价砸了N个跌停，这出悲喜剧的AB角，就是威华股份和昌九生化。故事的大概经过想必你也有耳闻，简单讲就是：赣州稀土这个“大美女”选择“下嫁”威华股份，让昌九生化“迎娶”她的预期落空了，股价顷刻雪崩不止。

这个结局，让买了昌九生化的股民们很是想不通：赣州稀土估值几十个亿，拥有全国67张稀土采矿证中的44张，其“姿色”在稀土业界可谓倾国倾城，光绯闻“男友”就有近20家上市公司。不过，多数绯闻都属瞎扯，倒是昌九生化有点门当户对——毕竟双方的实际控制人都是赣州国资委，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但结局总是出人意料，赣州稀土最后看上了邻省的连国企都不是的威华。

不过，在我看来，这也难怪，谁让昌九生化股价从2011年初的10元爆炒到最高40元，其市值最高近百亿——谁愿意借这么大的壳？

虽能想通这一点，但却另有一件“小事”让我迷惘：早在威华股份复牌前夕，就已有“知情人”反复提示小散们赶紧抛掉昌九生化，贴这个“救命”告示的地方，正是小道消息集散地——股吧。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10月19日中午12点53分，有位“无名氏”在股吧的昌九生化吧里发帖：“威华停牌六个多月，赣州稀土借壳完满结束，昌九的小散惨了。”紧接着，在第二天，10月20日中午11点37分，又有帖子称“赣州稀土100%借壳威华，买昌九的小散将会血本无归。”最“牛”的当数11月1日（周五）上午9点16分，有帖子紧急通知：“快跑，最后一天卖出昌九的（机会），（11月）3日晚威华公布重组赣州稀土集团，下周就是昌九18个大跌的开始。”

这三个帖子的发帖人都只做“好事”不留名，仅显示其IP地址，而三个IP皆来自“广东佛山电信”，发帖时间都是在开盘前或午市收盘后。从上述特征分析，应该是同一 “好心人”所为，且此人对赣州稀土借壳威华的具体情况，乃至公告时点都有“精确把握”：威华公告确在11月3日晚间发出，次日昌九生化开始踏上“地狱之旅”。

我的疑惑是：这个决定不少人“命运”的重大信息，怎么竟在小道消息汇集的股吧出现？赣州稀土借壳威华一事到底在多大的范围内走漏了内幕消息？既然明眼人都看出昌九生化的散户们将血本无归，为何还有那么多券商给他们提供融资，导致如今两个多亿的融资盘面临爆仓？

要说第一个问题，我虽然向来不敢相信股吧里的小道消息，但却总能在事后发现“神人”，昌九生化的这位就不提了，最新的案例还有：成飞集成12月23日晚间公告，当天下午接中航工业书面通知，中航工业决定以公司为主体进行重大事项筹划，并启动相关工作。我打开成飞集成的股吧，早在12月11日中午11点46分，就有“无名氏”通告：“月底前要重组了，买一点，过年了。”能把时间点“拿捏”得如此精确，应该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的乱蒙吧。

就像肖主席说的，资本市场的属性之一是“信息场”。信息是否及时准确，往往决定投资成败，但这么多年来，信息不对称一直存在。从基金经理提前看电影喝豆浆（卖华谊兄弟买九阳股份），到股吧里一不留神冒出的“神人”，真让我们这些小股民“羡慕”。但到底该听谁的，信谁的，我还真有点迷惘：从正规渠道看公告吧，就怕有先知先觉的资金借利好出货砸盘；逛股吧听小道吧，又实在太不靠谱。

反过来看，要是有人听信了股吧里的“忠告”及时逃离昌九，或者提前埋伏成飞集成，那买入昌九或卖出成飞的人“吃了大亏”。这就牵扯出了第二个问题，内幕交易。让我由衷高兴的是，监管部门已开始调查赣州稀土借壳威华股份过程中的内幕交易。更可喜的是，现在对内幕交易的查处力度正不断加强。很多上市公司还尽量把停牌的时点前移，防止信息扩散带来的内幕交易风险；一些重组方则许诺知情人额外奖金，以防止他们经不起诱惑。要是有一天真能来个“天下无贼”，倒也是我们中小投资者之福。

不过，提起最后一个问题，还是让人心情有些沉重：昌九生化里损失最惨重的，肯定是那些融资买入的投资者，虽说买者自负，但既然具备一定投资经验的人都能想明白，赣州稀土不会借壳股价飞涨的昌九，为啥还有券商愿意融资给这些投资者，来个火上浇油呢？

我迷惘的是，虽然已有昌九的暴跌惨案在前，现在A股还有不少讲故事炒概念的公司，股价高悬没有实在的业绩支撑，融资余额却已上亿乃至逾十亿。真不知哪天危机爆发，又要重演昌九的悲剧。

（二）手游概念咋这么疯

说了这么半天沉重的话题，聊点相对轻松的。A股市场，故事年年翻新，万变不离其宗——什么热，就炒什么，前两年的热点是深不可测的矿产，今年轮到了网络游戏。

其实，去年10月，博瑞传播就宣布以10.6亿元收购网游龙头漫游谷70%的股权，当时的出价比账面值高了6.5倍，引起市场一片哗然。可到了今年，像这样的便宜货压根就没有了。掌趣科技收购的玩蟹科技估值溢价28倍，梅花伞拟购的游族信息估值溢价32.8倍。

为了弄明白游戏为啥这么“值钱”，我在手机上下载了一个号称全球最赚钱的手游——Clash of Clans。它的玩法是，建立村庄，然后建造资源建筑以维持发展，同时训练士兵与其它村庄战斗。两周后，我退出了——每天打来打去，没找到啥乐趣，更没有付费的冲动。

我不懂，手游为啥能在A股市场评估出几亿、十几亿的估值？试问，那些拼命买入手游概念股的基金经理们，有几个人真正玩过手游？

大概吸引他们入局的，除了虚幻的行业前景外，还有真切的盈利承诺。比如，梅花伞拟收购的游族信息，承诺2013到2016年盈利分别达到2.85亿、3.87亿、4.51亿、5.22亿元。掌趣科技要收购的玩蟹科技，2013至2016年的预测净利润分别达1.2亿、1.6亿、2亿和2.4亿元。这可真是以火箭速度往上蹿啊。可很少人看到，游族信息2011、2012年净利润分别仅有1266万、3747万元；玩蟹科技2012年还亏损了3.82万元！“大家都在抢手游公司，没有盈利历史的也没关系，敢于预测未来就好。”搞投资咨询的朋友这么开导我。

评估结果又是怎么来的呢？在一个饭局上，有位评估师朋友酒后吐真言：“评估嘛，别太当回事，反正不确定因素很多，有时候吃顿饭就能上去几个亿。一般盈利预测数据都是由公司提供给我们，我们根据行业经验与历史数据对其进行校正。”

哦，原来资产评估是根据预测结果倒推评估过程，茅塞顿开。

我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多赢的名利场：重组对象（手游公司）都有一堆PE股东，IPO不开门，人家可以并购退出，还赶在了估值高峰，尽管有盈利承诺绑着，但那是几年后的事了，大不了补偿些股份，怎么着也亏不了；上市公司呢，通过并购来讲转型故事，股价蹿升，迅速做大市值，大股东顺便高位套现；“操盘”的基金经理呢，抱团用银子堆出一只只大牛股，反正今年的排名和奖金都有了，明年的事谁还管那么远呢。

除了这些真刀真枪玩“游戏”的，还有些公司的手法更拙劣。随便在招聘网站上发布个游戏软件工程师之类的招聘消息，就会被媒体挖掘放大，马上就贴上游戏股标签，股价应声大涨。你想啊，这几乎是零成本，又没有明显违规，套利太可观了。

有段时间，我还真去招聘网站查了，但要在海量信息中找到上市公司的此类信息，简直是大海捞针啊。你说奇怪不，那几家公司为啥一发招聘信息，就马上有媒体跟进报道？我怀疑，这里面已经形成了一条利益链，目的就是要运作股价。

还好，监管部门也关注到了这些现象。证监会指出，未来将在审核中重点关注相关主体与可比上市公司在市盈率、市净率等方面差异的合理性，督促上市公司真实、准确、完整披露信息。

深交所也专门发了个文，严管讲故事式重组。交易所明确说，有些上市公司的重组追逐市场热点和概念，涉嫌通过非实质性的跨界投资、业务转型等方式迎合市场炒作；有个别公司发布利好消息的同时，大股东减持股票。对此，深交所将进一步完善监管工作，并试行上市公司“黑名单”制度。

哎，A股讲故事的毛病，是该改一改了。

（三）老板去哪儿啦

A股市场是个精彩纷呈的大舞台。2013年，人气最高的节目或许是“老板去哪儿”。

最早失踪的是四川富豪刘汉，今年3月突然不知去向。据说，刘汉控制的核心企业汉龙集团，是一家涉足清洁能源、资源开发、基建、高科技环保产业和跨国投资等领域的大型民企，规模达200亿呢。当时，汉龙持有境内外5家上市公司股权，包括A股公司金路集团。

有个细节我印象很深。有报道说，刘汉行事极其低调，偶尔出席股东大会，也是全程墨镜，远望毫无表情。不过，这个富豪也有另一面，他捐建的“刘汉希望小学”在2008年汶川地震中屹立不倒，被誉为“史上最牛希望小学”。

咳，有点扯远了。话说，在媒体报道董事长刘汉被警方控制后，金路集团才出来澄清说：“未能电话联系上董事长刘汉先生。”媒体也跟着着急，四处打听刘汉出了什么事。后来的事你也知道，海外媒体也跟进报道了，几经波折，刘汉的海外并购项目流产了。

刘老板到底去哪了？几天后，这事才有了眉目。新华网报道说，潜逃多年的公安部A级通缉令通缉的重大杀人犯罪嫌疑人刘勇被抓获，其兄刘汉涉嫌窝藏、包庇等严重刑事犯罪，正接受公安机关调查。媒体说，此刘汉即为金路集团老板。

此后，就像被下了魔咒一样，老板们出事的节奏越来越快。网上有个统计，截至12月16日，今年共有涉及24家上市公司的26名老总因涉嫌违法违纪等问题不能正常履职，平均下来，每月落马2.16人。

我仔细看了下，7月份失踪的老板最多。国腾电子、明星电缆、金螳螂、锡业股份等五家公司董事长或实际控制人都传出被调查或逮捕的消息。最近，郑州煤电董事长也被双规了。

老板们究竟犯了啥事，其实我并不特别关心。但作为投资者，我紧张手里的股票呐。

我不解的是，几乎每次老板被抓，最先发出消息的不是公司，而是网帖或者媒体。这传播模式基本是：网络传闻——纸媒报道——公司停牌——公告证实。这真是个悖论，离消息源最近的公司，居然是最晚发布消息的。

有家四川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被拘查前两天，就有当地朋友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当时不以为然：“上市公司都没公告呢，瞎传的吧。”传闻被证实后，那朋友还跟我探讨：“当地有关部门其实也早听到传闻啦，但没有媒体报道，公司觉得就没披露义务。”

这，都装鸵鸟呢？客观地说，这里边也有制度漏洞的问题。我查了相关规定，上市公司董事、监事、高管因涉嫌违法违规被有权机关调查或者采取强制措施等情形，需要及时报告交易所并披露。但如果实际控制人没在上市公司担任董监高，就会游离于信披规则之外。这，是个漏洞。

更让人生气的是，公司公告常常轻描淡写，强调老板被查是“个人原因”，紧接着强调公司经营一切正常，该事件对公司经营影响有限。

你说，这不是在挑战投资者的常识么？中国企业尤其是民企，创始人多是“一言堂”，其个人的政商关系对公司业务经营、融资借贷等方面的作用不言而喻。老板都找不到了，你公司凭啥这么早就断言没影响？

还有个问题不吐不快。每次老板失踪的传闻获得证实前，股市就有资金先知先觉撤离，留下散户担惊受怕。在传闻被证实后，上市公司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召开投资者说明会，安抚各大机构股东。我就纳闷了，对待普通散户和重仓机构，上市公司的信息披露机制为啥总是“两张脸”？

我注意到，证监会主席肖钢10月在《人民日报》发表的署名文章说了，资本市场是基于信息定价的交易市场。让中小投资者充分享有知情权，公平获得应当公开的全部信息，是维护其合法权益的基本前提。这话讲得多明白啊，但做起来难。

（四）乌龙指怎么赔

要说今年A股市场最难忘的瞬间，相信咱俩有同感：光大乌龙指。

8月16日上午11点05分31秒起，中国石化等多只权重股迅速冲上涨停。一时间，各种“利好”传闻充斥市场。还有人猜测，会不会是交易所系统出现故障？那时候，我真是感觉无所适从。

11时44分，“上交所发布”称：“截至目前，上交所系统运行正常”。随后，有人传，上午的异动是光大证券出现乌龙指。可马上，光大证券时任董秘就“辟谣”了：子虚乌有！

到底哪儿出错了？下午，光大证券突然停牌。14时22分，上交所公告，称光大证券策略投资部门在使用其独立的套利系统时出现问题，各种传闻才不攻自破，大盘迅速跌回原地，跟风追涨的散户也难免损失。事后，大家又得知，光大证券在搞出乌龙指后，趁着市场还不知道内情，又将巨额股票转化为ETF卖出，并卖空7130手股指期货合约，希望对冲风险。当然，这一行径被证监会认定为内幕交易，处以5.23亿元的巨额罚款。

罚是罚了，可对咱中小股东，亏的是真金白银啊。能不能赔？证监会说了，投资者因光大证券内幕交易形成的损失，可依法提起民事诉讼索赔，最高院也对于是否受理和如何管辖光大事件赔偿案等问题作出了明确规定。但截至目前，各地索赔案件的进展情况并不乐观。一位律师朋友说，由于最高院至今没有出台内幕交易、操纵股价民事赔偿诉讼的司法解释，虽然在司法实践中立案无障碍，但如何审理这类案件一直是个难题。

我注意到，肖钢主席近期在一次演讲中提出，要研究完善证券侵权民事赔偿制度。他说：“这次证券法修改，能不能系统总结民事赔偿的实践经验，将一些成熟可行的制度规则和认定原则，如适格原告的确认、归责原则的要求、因果关系的认定、证明责任的分配、赔偿损失的计算等，上升为法律的规范。”他还指出，可仿效万福生科案，研究建立侵权行为人主动补偿投资者的制度。

其实，类似光大证券的乌龙指，在A股市场屡见不鲜。9月18日，兴民钢圈一则乌龙的“大单”公告，令其股价上演了一出从涨停到瞬间跌停的荒诞剧。事后核查发现，当天，公司高管王兵以涨停价13.16元精准减持了71.01万股，那是他所能减持的股票数量上限。

要说这是巧合，你信吗？反正我不信。此后，兴民钢圈及其董事长、总经理虽遭交易所通报批评，“出货”高管也被交易所谴责并辞职，却没人提起对股民的赔偿问题，兴民钢圈最新股价较这个乌龙涨停板却已几近腰斩。

虽然乌龙指还算罕见，但市场影响却很难预估，特别是我听说将来还要推出个股期权，要是带上了这些加杠杆的东西，再出现类似光大这样的情况，那真是有可能让无辜的投资者血本无归。而要“斩断”资本市场的各类乌龙指，打通赔偿机制应该也是重要一步。

跟你聊了这么多，没别的意思，当然是希望市场越来越公平，投资者的迷惘也越来越少。其实，更多的中小股民也有很多话想讲，但苦于找不到倾诉对象，瞧那个互动平台，股民的不少情绪都在里面了。

最后，还是要说句心里话，对市场的不少顽症，监管层已经开始动真格，在一步步地清除；特别是十八届三中全会以后，证监会“市场化、严监管、重法制”的思路和一系列的改革举措，是挺振奋人心的。2014，咱们共同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