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一带一路”调研报道组
在写作《火车大巴扎》的时候，保罗·索鲁从英国伦敦坐着火车出发，穿越欧洲，接着横贯整个亚洲。他说，“旅程是圆的。我已经走过了亚洲，在半个地球上画出了一道抛物线。”
亚洲就在他的窗外。这次发现之旅发生在上世纪70年代，此后西方世界进一步了解了东方的文化和风土人情。在维吾尔语中，“巴扎”意为集市，就像一次热闹的交流，亚洲和欧洲的商贸往来也日趋频繁。
几十年过去了，当上证报“一带一路”调研报道组沿着“丝绸之路经济带”一路西行，依旧可以听到火车开过铁轨时留下的声音。它们将沿线重要的节点城市相连，从中国内陆城市出发，半个月的时间便可以到达欧洲大陆。
如同昔日的驼铃声成为丝绸之路的印记，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一条在火车隆隆声中所创造的新“丝绸之路”。它们所组成的是一条自东向西，经中国口岸满洲里、二连浩特或是霍尔果斯出境，直达欧洲的国际大通道。
连接欧亚的国际大通道
中国铁路总公司的数据显示，目前全国中欧班列线达到21条，班列的快捷性受到不少运营方和贸易商的青睐
先人们或许是登上了火车，才知晓了世界之大。而要了解国土的辽阔，必须去边境看看。但你不一定非得翻山越岭，因为边界已经被搬到了内陆。
今年8月14日，伴随X8017次“汉新欧”班列从湖北武汉出发，装载46个集装箱、价值3000万元人民币电子产品、汽车配件和服装等物资的班列，经新疆阿拉山口边境口岸出境，最终抵达德国杜伊斯堡。
这是全国第800列中欧班列。它们的里程普遍在1万公里上下，从成都、重庆、武汉及郑州等地出发，约半个月后运抵莫斯科、华沙及汉堡等欧洲城市。在甘肃武威保税物流中心运营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李文全为我们算了一笔账：从武威出发经由班列运输到德国，需要14天时间。而如果从上海或者天津港走海运，时间则放长到了40天。
班列的快捷性不言而喻，这使它们受到不少运营方和贸易商的青睐。根据中国铁路总公司的数据，目前全国中欧班列线达到21条。
今年3月底发布的《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中提出，要“建立中欧通道铁路运输、口岸通关协调机制，打造'中欧班列’品牌，建设沟通境内外、连接东中西的运输通道。”
这从政策上明确了中欧班列的重要性所在，各地班列也在不断创造历史。
今年7月，第100列“长安号”国际货运班列从西安铁路局新筑车站开出，装载建材和日用百货等一路向西开往哈萨克斯坦的阿拉木图。从运营初期的每月1列到现在每月8列常态化运营，“长安号”已经累计发运出口货物14万吨，出口总值约1.85亿美元。
今年8月，编组42辆的79551次中欧国际货运班列从甘肃兰州北站驶出，经新疆阿拉山口出境，途经哈萨克斯坦、俄罗斯、白俄罗斯和波兰，最终到达德国汉堡，全程8027公里。这是首列由兰州开往汉堡的国际货运班列。
而甘肃省首个班列“天马号”在去年12月开通后的短短半年时间里，已经发运整车专列14列，1000多个标准集装箱，货运总值接近6000万美元。
新疆成为这些班列必经的聚集地之一。八月的一天，当上证报记者驱车行驶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的友好路上，旁边始终有一条长长的铁轨相伴，不远处便是阿拉山口口岸。口岸的另一边，是哈萨克斯坦。就在这一天晚上的21时，一列从重庆启程的“渝新欧”中欧班列，经由阿拉山口编组后，向波兰港方向驶去。
阿拉山口市党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狄永江对上证报记者表示，阿拉山口在历史上一直是传统的重要通道。在这些往来中欧两大地区的中欧班列中，出口物是我国生产的高附加值电子产品，经由中欧班列辐射欧洲市场。
1990年9月，兰新铁路西段在此与哈萨克斯坦土西铁路正式接轨，实现了东起连云港西至荷兰鹿特丹全长1.09万公里的第二座亚欧大陆桥全线贯通，从此联结起欧亚大陆6个国家，辐射70多个国家。新亚欧大陆桥助力了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新热潮，也带来了越来越多的班列。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发改委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今年上半年，西行国际货运班列已开行96列。
乌鲁木齐铁路局阿拉山口运转车间副主任庞建伟对此有着最为直观的感受。他对上证报说，“刚开始时，十天半个月才来一班，现在最多的一天有四班。在进入哈萨克斯坦之前，除了办理货物通关手续，铁路部门还要对列车安全状况进行检测，并进行第一次换轨。”据介绍，经由阿拉山口口岸出境的中欧国际班列目前共涉及16个班线。
“读秒时代”
“丝路”沿线九省十海关“多关如一关”的改革，不仅为企业节省了通关成本，也大大减少了通关时间，被业内用“读秒时代”来形容
然而，中欧班列的成长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上证报记者在调研中发现，普遍存在的问题包括运力不足、回程空箱率比较高，导致成本较高，从而形成了“补贴大战”。
不过，在不断地调试与磨合中，对于这些问题解决方案的探索已经开始酝酿。
海关方面的流程革新成为优化这些难题的关键之一。今年5月，海关总署正式启动了丝绸之路经济带海关区域通关一体化改革，实现“丝路”沿线九省十海关“多关如一关”。据测算，此举预计可为企业节省二到三成的通关成本。
在西安检验检疫局陆运办查验科马越科长眼中，上述一体化改革最本质的变化是从根本上打破了地域限制和关区的行政界线，极大程度简化海关手续、降低物流成本、便利企业通关、节约社会资源。因为企业可以根据自身需求，自主选择申报口岸、通关模式和查验地点。
西安海关现场业务处的王丽英副处长则用“读秒时代”来形容通关一体化后的时代。
在西安海关服务大厅，上证报记者看到一块大屏幕，上面不断滚动着企业申报结果。一些企业从提出申报到放行，仅仅只用了十几秒钟。
王丽英告诉我们，“现在需要查验的'长安号’货物基本上都能在两个小时之内完成。以前申报可能需要整个上午。”
上证报记者在调研中还获悉，面对多省开通中欧班列，相互竞争、运力不足等西行遇到的问题，国家发改委正在讨探一种可能的模式是，将各省市中欧班列逐步整合到一家公司，由这家公司统一对外谈判，降低与沿线各国谈判铁路费用。
阿拉山口综合保税区副主任潘泽明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目前最迫切的需求是整合中欧专列的资源，做到利用最大化并降低物流成本。而针对返程空箱率比较高等状况，也已经着手与国内一些班列，如渝新欧等接洽，在阿拉山口将进出口货物进行集拼，做到资源利用的最大化和集约化，使“中国制造”在这里编组中转，随后“抱团”出海。
一些指定口岸的申报也将助力于解决回程班列货物缺乏的问题。在国家政策的支持下，目前，新疆阿拉山口、喀什已设立综合保税区，并已封关运营。霍尔果斯和阿拉山口口岸，今年年底就能实现整车进口。货运班列以往常常“重车出境，空车回”的窘境，有可能从此被打破。
此外，位于乌鲁木齐市西郊的铁路集装箱中心站已动工建设，预计两年后可投入使用，这将使乌鲁木齐从“内陆港”一跃变为“枢纽港”，成为中欧国际货运通道的集结中心。
西安检验检疫局陆运办查验科马越科长则表示，如果希望吸引海外回程货物，首先就需要把陕西打造成一个中转的中心，并辐射到其他地区。西安海关现场业务处的王丽英副处长则提到，西安铁路中心已经成为国家的临时对外开放口岸，有了这样一个开放机制，对“长安号”回程货物的增加非常有帮助。“将来我们可以把欧洲那边的车运过来，还包括中亚的粮食、棉花等大宗商品。”
在西安国际港务区的宣传片中，写着“一个支点，转动全球”这样的宣传语。国家战略红利让西安的物流区位优势愈发凸显。它目前已获批成为我国家一类陆路(铁路)对外开放口岸，并在此基础上成功获批筹建进口肉类和粮食指定口岸。此外，进口整车指定口岸的申报工作也在积极推进中。
武威保税物流中心运营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李文全透露，为保证“天马号”更好地运营，目前正在申请木材、粮食及肉类指定进口口岸。此外，也正在与哈萨克斯坦等国接洽。他表示，“沿线国家都应该有自己的办事处、贸易公司或者物流中转站，这样才能有更好的服务。”
在这些努力的保障下，与欧洲之间真正意义上的货物“往来”渐有起色。根据中国铁路总公司的数据，截至7月底，今年中欧班列累计双向开行328列，同比增加226列。今年2月，“义新欧”中欧班列首次将来自西班牙原产地的32个车皮、64个标准集装箱的红酒、橄榄油、气泡水等回程货带回中国。
从戈壁滩驶向未来新丝路
紧临着哈萨克斯坦的霍尔果斯是不少中欧班列走出去的必经之地，热闹的商贸情景让一条新丝绸之路的图景变得更为立体
疾驰新丝路的中欧班列已经不仅仅只是一桩桩“生意”，它们同时也在带动着丝绸之路经济带沿线国家经贸关系不断深化，并进一步盘活产业贸易。
它们的运营方较为多元化，有国企、民企，也有外企。甘肃武威保税物流中心运营管理有限公司便是民企，李文全对我们说，这就是一个平台，为政府和企业搭建好的投资环境，带动当地产业转型。李文全认为，保税区和班列的存在将帮助甘肃由农业大省向贸易省转型，重新塑造农业的商业模式和商业格局。
他透露，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土耳其、伊朗、白俄罗斯及俄罗斯等中亚及欧洲国家的参赞已经率企业前来参观，寻求合作可能。“很多人不理解，原来保税区都是政府办的，为何民营企业会去运作?虽然遇到很多困难，但民营企业的特点是比较灵活，在不违背政府和相关政策的条件下尽可能把服务做好。”
言语间，李文全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而当记者见到赵卓的时候，他正忙着回应来自多位客户的咨询，小小的展厅里人流络绎不绝。当天，一个名为新丝绸之路-国际汽贸博览会的盛事在霍尔果斯举行。
赵卓是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霍尔果斯国际边境合作中心内义乌汽贸城的总经理助理。来自义乌的他，到霍尔果斯才一年多的时间，这里的好空气和好景色深深吸引了他。“这里的人热情好客，非常淳朴。这是一个你来了就不愿意回去的地方。”
在中哈霍尔果斯国际边境合作中心内，正在建设的汽贸城一期项目计划于明年4月交付使用，主要经营汽车配件及用品、工程机械、整车进出口等，产品辐射中亚五国、俄罗斯乃至欧洲。本月初，霍尔果斯汽车整车进口口岸基础设施和监管设备通过验收。
然而，就在“一年以前，我们这里还是一片戈壁滩。”赵卓说，如今“想开拓外贸市场的企业，基本上都会选择到我们这里作为商品走向欧洲的跳板。”
紧临着哈萨克斯坦的霍尔果斯同样是不少中欧班列走出去的必经之地，热闹的商贸情景让一条新丝绸之路的图景变得更为立体。
一些政策的扶持在进一步夯实人们的信心，并引发搭建物流中心及展示平台的构想。
新疆阿拉山口国际邮件交换站也于8月起开始试运行。阿拉山口综合保税区副主任潘泽明透露，目前正在打造两个平台，其一是公共服务平台，其二是商品交易平台。他表示，阿拉山口综保区计划抓好进口油气、进口粮食农副产品、进口金属矿产品、进口木材、整车进口和进出口消费品等六大仓储展示交易平台。有效整合中欧班列资源，快速形成区域性国际物流分拨配送中心，辐射带动相关产业在周边聚集和发展。
在西安，华南城的启幕同样是一个联结亚欧大陆的展示平台。在丝绸之路沿线国家产品体验馆展区内，上证报记者看到来自哈萨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俄罗斯、土耳其等7个国家的特色商品，游客络绎不绝。
当年，保罗·索鲁在合上书稿的最后一刻写道，自己回看那段火车之旅时，会从厚厚笔记本中找到这段旅程刚开始的地方读起：“小时候，我住在离波士顿和缅因不远的地方。自打那时起，我一听见火车驶过的声音，就恨不得置身其中……”
就好像火车的隆隆声一刻不停地传递了近半个世纪，中欧班列的旅程也从丝绸之路经济带所蕴涵的“中国梦”中启程，渐渐走向立体和清晰。
